潮平漩門闊

　　萬興坤

　　一個月前的清明時節，我應邀回鄉參加“天南地北世界玉環人”大會。期間，家鄉玉環安排了一場精心策劃、編排的精彩演出，有民俗表演、歌舞、小品、音樂劇、交響樂等，節目豐富多彩，場面宏大，格調高雅，既反映玉環的民俗風情，藝術再現玉環改革建設帶來的巨變，又暢想玉環發展的美好藍圖。

　　印象最深的是情景舞劇《歷史的選擇》。該劇講述的是玉環人民兩次改地圖的故事。從上世紀七十年代筑壩鎮堵漩門到如今拆除大壩，修復生態環境，把玉環打造成花園式港口城市的發展愿景令我深感振奮。

　　舞臺背景以不斷切換的手法，再現當年建設大軍用鋼釬、鐵錘開山，用手推車裝運拋石的場景，以及筑壩后玉環發展新貌，歷史與現實反復交替。布景打出的橫幅標語“立下愚公移山志，誓把漩門變通途”，是時代的紅色印記。塑造的主要人物，以當年參加漩門筑壩工程的建設者林興國為生活原型，演繹其參加偉大工程的親身經歷。就在大壩合龍那天，林興國的兒子降生，取名為“合龍”。如今，林興國即將步入古稀之年，其子林合龍也年過不惑。父子倆的對白，從一個家庭引申出筑壩、撤壩，反映玉環社會發展變化和人們思想觀念的轉變。該節目雖然只有短短的十多分鐘，記憶卻跨越整整半個世紀。

　　看了此劇，我觸景生情，回憶涌現。1976年2月，我入伍時，和50名玉環籍新戰友，最后一次坐輪渡、過漩門，告別家鄉。此前，我在玉城中學就讀時，學校組織學生到楚門參加助農勞動，漩門是必經之路。我到部隊的第二個年頭，從《人民日報》讀到一則消息，標題為《玉環人民改畫地圖》，獲悉漩門已筑壩鎮堵。從此，玉環本島與內陸連接，玉環島成了半島。1979年元旦，我第一次回鄉探親，乘公交車直接從漩門大壩駛過。

　　時隔四十多年后的一天，我回到玉環老家，相約了幾位同學和好友，專門來到渡頭村，登上山頂，觀賞漩門兩岸的山海風光。而后，通過大壩，輾轉來到漩門村。路遇一位名叫林家劍的老村民，他退休前在航運部門工作，對漩門的前世今生刻骨銘心。還有一位家住漩門山腳下的陳老伯，雖年過八旬，可對漩門記憶猶新。他說，以前漩門沒堵時，水位最高正好滿到房子的墻腳下。聊及漩門筑壩后，村民感慨良多。贊譽者稱，筑壩打通了玉環本島與內陸的通道，加快了經濟社會的發展，使玉環躋身全國百強縣之列，更重要的是，再也不會頻發漩門沉船海難事故。但遺憾的是，筑壩后，樂清灣的海底淤泥沉積抬高，改變了生態環境。如當時不筑壩，在漩門架設橋梁，漩門的湍流漩渦險峽，一定是世界上少有的勝景。而今再也看不到中秋時節海豚拜潮的奇觀。同時，我也聽到坊間傳聞，玉環已著手撤壩恢復生態的可行性論證。

　　回到北京后，對漩門的思緒仍然揮之不去，結合自己的親身感受，寫了一篇紀實散文《漩門》，發表在一家全國性報紙上。文章的結尾寫道，企盼有朝一日，炸掉大壩，漩門重開，還原滄海環周，天人合一的自然景觀。

　　隨著漩門灣大橋——月環橋的建成通車，玉環市作出了一項重大決策：拆除漩門大壩。媒體相繼作了跟蹤報道，玉環再改地圖，引起轟動。當我聽到這一消息時，沒想到這個決策來得這么快！感佩決策者的勇氣和魄力！

　　我首先想到的是老一代筑壩人思想上能否接受。我在漩門村的山坡上看到一塊斑駁的石碑，字跡雖然有些模糊，但能辨認。碑上刻有：“昔日括蒼游擊稱健將，今作漩門含笑慰忠魂。”碑文記載原臺州地區水利局局長施發逸，早年參加抗日游擊戰，在括蒼山一帶打過游擊，在漩門堵截工程擔任過指揮。1988年病故，按其本人的遺囑，把骨灰撒入漩門，作為他的歸宿。有一年，我回玉環參加高中同學會，一位同學把他父親編著的《滄海變桑田，海島成半島》一書，分發給大家。原來，這位同學的父親曾擔任過玉環水利局局長，也是漩門筑壩工程的指揮者。我看到書中配有不少漩門工程的圖片，其中有一節，專門寫漩門堵港。無論是工程指揮者，還是筑壩的建設大軍，他們人生輝煌的一頁，寫在漩門大壩上。

　　也許有些人覺得當年舉全縣之力，修筑漩門大壩，現在又要撤除，付出的代價太大，白費勁。

　　還有人可能抱有疑問，撤壩后，能不能恢復生態，修復自然環境？這都需要科學來回答。

　　通過輿論的正確引導，新發展理念逐步深入人心，這些困惑和疑慮得到化解。堅信玉環的決策是歷史的選擇，并且是科學、正確的。人類不能陶醉于對自然界的征服。否則，自然界會進行報復。如不撤壩，造成環境生態的惡化，付出的代價更大。撤壩的決策，是貫徹綠色發展的理念，符合時代潮流，也順應了民意。山林湖草沙的綜合治理，海岸線的修復，是高質量、新發展的方向，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。撤壩工程于去年9月付諸實施。

　　清明節前的一天下午，我再次來到漩門。這時，橫臥漩門的大壩已經消失，而橫跨漩門的月環橋車流不息。漩門北邊礁石上的燈塔基座，儲存著漩門的記憶；東西兩側的海水再次擁抱親吻；西邊漩門灣海面波光粼粼，岸上高樓林立；東面，原來海涂上長出的蘆葦、沙草，現在已被海水淹沒。這時，正值漲潮，雖沒有驚濤拍岸、湍流漩渦，但東面的潮水仍然緩緩向漩門的西面涌去，重新打開的漩門顯得開闊無比。

　　潮平兩岸闊，風正一帆懸。玉環再次奮楫揚帆起航，一座以漩門灣為核心片區的花園式港口城市，冉冉升起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