臨海市委常委、宣傳部長盧如平先生多年來研究戚繼光的抗倭事跡，取得許多突破性成果，并寫成《抗倭英雄戚繼光》一文。臺州是戚繼光抗倭的主戰場。以往，我們只知戚繼光是抗倭英雄，但是，具體到每一個戰役，他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如何與敵人交鋒，戰果如何，普通讀者腦子里都很“朦朧”，許多專家的表述也各不相同，常常還互相矛盾。為了揭開戚繼光的“面紗”，盧如平先生沉下心去，搜集、鉆研相關文獻200余種，并利用地域優勢，就近進行實地考察，數十年來，挖掘出了大量新細節，使得戚繼光抗倭的歷史軌跡更加清晰，也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更加有血有肉的戚繼光。

熱播電視劇《抗倭英雄戚繼光》劇照。

　　你是怎么確定把戚繼光作為研究對象的？

　　將戚繼光確定為研究對象，主要有兩個原因。

　　一是個人興趣。我青少年時期有英雄崇拜情結，小說中的英雄人物往往是我崇敬的對象。我對關羽、秦瓊、岳飛、戚繼光這四位歷史名將印象特別深刻，他們身上有共同特點：忠誠，有勇有謀。尤其感覺戚繼光特別親切，因為他抗倭保民的主戰場就在臺州，許多關于他的感人的抗倭故事在坊間廣泛流傳。我從小就對戚繼光崇拜之至，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《戚繼光》連環畫，我在小學至少看過10遍。

　　在上世紀90年代，我發現有關戚繼光的文章、書籍很多，但各書之間經常出現“打架”現象，莫衷一是。仔細分析，原來專家學者們都以《明史·戚繼光傳》為基礎寫故事，而《明史·戚繼光傳》只有3400字，其中抗倭的文字不足1300字，如果寫作者知識面不寬，僅憑想象創作，就可能謬誤百出。我崇拜戚繼光，希望還原真實的歷史，于是搜集資料，深入研究。

　　二是工作需要。2005年，我調任臨海市委常委、宣傳部長后，臨海市的馬世宙、盧子躍、尹學群、柯昕野四任書記和李志堅、蔣冰風兩任市長都對戚繼光非常崇敬。盧子躍書記在2006年底首次提出合拍《戚繼光》電視連續劇的意見，于2007年委托張笑天先生創作劇本；我是此事的經辦人，當然義不容辭地加入研究。

　　當時，中國郵政集團公司準備發行“古代名將”第二套郵票——《戚繼光》，消息一出，全國有10余個地方爭搶首發式。臨海郵政局的領導找到我，希望我參與申辦，于是我在研究的基礎上撰寫了《<古代名將——戚繼光>郵票的最佳原地是浙江臨海》一文，嚴謹的論述贏得了中國郵政集團公司的領導及專家學者的普遍認同。2008年7月19日，該套郵票的首發式在臨海東湖體育館舉行。

　　2007年，黃大樹先生建議臺州府城墻同南京、西安等城墻一起組團申報世界文化遺產。2009年，臨海正式啟動該申報項目，我配合臨海市博物館館長徐三見先生進行城墻的“特色與價值”研究。這項研究又涉及戚繼光在臨海改造城墻抗擊倭寇的歷史。2014年，經省委宣傳部牽頭，由臨海市委市政府與浙江橫店影視制作有限公司聯合拍攝《抗倭英雄戚繼光》電視連續劇，我當然更要全身心投入。總之，多種因素促使我必須深入研究戚繼光。

　　你是怎樣開展戚繼光研究的？

　　關于學術研究，范文瀾先生有一個名聯：“板凳要坐十年冷，文章不寫半句空。”進行戚繼光研究，基礎工作是扎扎實實收集資料，盡可能把與戚繼光有關的資料收集全，明史、地方志、軍事史料、戚繼光著作及其年譜、與戚繼光關系密切的同僚資料、日本和蒙古族史料等無所不搜，日積月累，掌握相關材料200余種。然后，靜心研究，形成自己的觀點和成果，并不斷加以深化和完善。

　　至今，你在戚繼光研究上取得了哪些成果？

　　目前對戚繼光的軍事思想、練兵方法、戰術戰略有了粗淺的認識，對其抗倭偉績、城防創舉和愛國愛民情懷有比較深入的了解。在《光明日報》《臺州學院學報》等報刊上發表了10余篇研究文章，相關成果被《府城史話》《臺州府城墻》《臨海軍事志》等10余本書收錄，亦被選編入浙江省高等教育重點教材《浙江地方史》。

　　在張笑天先生創作《戚繼光》劇本時，我針對史實問題先后提了68條修改意見，均被作者采納。陳汗先生創作《抗倭英雄戚繼光》劇本時，省委宣傳部組織了兩次研討會，我就史實和體現浙江元素等方面發表看法，并提送了3萬字的修改意見，得到高度認同。在2009年中國長城學會組織的“明長城尋根學術研討會”上，我作了“戚繼光與‘南北長城’”的演講，得到了與會的建筑專家和軍事史專家的高度評價。

　　戚繼光在臺州的主要業績是抗倭。那么，倭寇在臺州到底犯下了多少罪行？

　　臺州是受倭寇侵擾的重災區，倭寇犯下累累罪行。

　　倭寇每次入侵，都任意燒殺劫掠。他們把男人抓起來，進軍時驅趕這些男俘虜沖在部隊前面當炮灰；他們把婦女們抓起來，讓她們白天干紡織等活，晚上陪睡。每到一個地方，倭寇們搶劫完了就放火，這是二戰時期侵華日軍“三光政策”的提前版。

　　明正統四年(1439)五月，數千名倭寇攻破桃渚城，不管是官府還是民房，都先搶后燒，還把墳墓挖開盜取財物。倭寇殘忍。他們把嬰兒綁在竹竿上，扔到開水里，聽著嬰兒痛苦的啼哭，拍手歡笑。他們抓到孕婦，互相打賭肚子里的胎兒是男是女，然后剖肚檢驗，輸了的喝酒。桃渚城內外，尸體堆得像小山一樣，血流成河。

　　嘉靖三十一年(1552)五月，2000余倭寇攻入黃巖縣城，焚燒縣衙，四處搶劫、殺人。嘉靖三十五年(1556)五月，倭寇攻破仙居縣城，屯聚40余日，燒殺劫掠，煙火沖天，全城除文廟外，房屋全部被焚。

　　我們都知道戚家軍厲害，倭寇聞風喪膽。當年，戚繼光是怎樣訓練出戚家軍的？

　　在抗倭的實踐作戰中，戚繼光認識到只有徹底殲滅倭寇，才能杜絕其再次侵犯，而要大殲倭寇，必須有一支戰斗力超強的部隊，其中兵員的素質起著重要作用。

　　他特別欣賞義烏人的剽悍勇敢。經浙直總督胡宗憲批準，他于嘉靖三十八年(1559)九月通過嚴格挑選，招募了義烏民間頭面人物陳大成、礦工首領王如龍，以及金科、陳子鑾、童子明等4000余名礦工、農民。同時，在臺州招回逃亡和被強制勞役的軍丁1000余人，從民間招募勇士1000余人，充實軍中主力和衛所。

　　這年冬天，戚繼光帶著這支全新的部隊，進駐臺州，在靈江邊的武場開始了嚴格訓練。他根據江南水鄉地形特色及倭寇單兵作戰能力較強、倭刀堅利的特點就地取材，以當地盛產的毛竹為枝干，發明狼筅，制作鏜鈀。他還充分認識到火器在戰爭中的作用，大量裝備鳥銃、佛郎機等火器，以便在接觸戰前遠距離殺傷敵人。他創設的以12人為團隊、攻防兼宜的“鴛鴦陣”，使軍隊戰斗力大大提高。

　　戚繼光以自己著作的兵書《紀效新書》為教材，訓練新兵和衛所士兵。他根據抗倭實踐和過去兩年的練兵經驗，對將領進行德、才、識、藝四方面的培養，根據其不同特點，委以相應的職務；對士兵進行耳、目、手、足、心及營陣的全面訓練。經過精心訓練，這支招募的部隊和衛所士兵逐漸成為一支武藝精、戰術強、守紀律、聽指揮、勇敢善戰的精銳之師，人們稱其為“戚家軍”。

　　戚家軍中有臺州籍名將嗎？

　　當然有。如楊文(臨海杜橋人)、張元勛(太平新河人)、李超(太平松門人)等人都是戚家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。臺州倭患消除后，他們轉戰各地，立下赫赫功勛，名垂青史。

　　我們小時候都聽過戚夫人唱空城計嚇退倭寇的故事，事實是怎樣的？

　　這個故事是真實的。

　　嘉靖四十年(1561)四月二十二日，倭寇得知戚繼光主力軍北上寧海方向，臺州南面防守空虛，遂分兵三路進犯。其中一路前后八艘船700余人，由周洋港登陸，二十四日搶劫新河所城外各地。新河城內精壯士兵大多已出征，留守者人心惶惶。

　　當時，戚繼光夫人王氏正住在新河，她挺身而出，命令打開兵器庫，發動婦女穿上軍裝，手執武器，和兵士混雜，登城守衛。倭寇遠遠望見城頭旌旗叢密，兵員充足，不敢攻城，只在城外搶掠。

　　戚繼光接報后命令兵備僉事唐堯臣督胡守仁、張元勛、樓楠率兵馳援新河，臨海、太平、黃巖等縣鄉勇策應。四月二十六日，倭寇進逼新河城下，戚家軍援軍趕到，兩面夾擊，倭寇力不能敵，慌忙逃往城南寺前橋鮑家大院固守；下午四時左右突圍，又被擊敗。戚家軍乘勢圍攻，用鳥銃殺傷其百余人。殘余倭寇乘夜逃往溫州方向，胡守仁、張元勛等率兵追擊，再次殺傷敵人。是役，消滅倭寇500人，己方陣亡者姜金等3人。

　　戲劇里有“戚繼光斬子”的故事，這是真的嗎？

　　“戚繼光斬子”是老百姓為了稱贊戚繼光軍紀嚴明而虛構的故事。

　　有關“戚繼光斬子”的故事流傳甚廣，在臺州有幾個版本，在福建亦有幾個版本。臺州地方戲“臺州亂彈”有一個劇目就叫“戚繼光斬子”。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過一本連環畫，書名就是《戚繼光抗倭斬子》。但仔細研究歷史，這個故事純屬虛構。

　　戚繼光在東南沿海抗倭時，其兒子尚未出生。戚繼光18歲時娶萬戶南溪王將軍的女兒為妻，但王氏一直未曾生育。戚繼光于嘉靖四十二年(1563)起納妾沈氏、陳氏、楊氏，共生5子，其長子戚祚國于隆慶元年(1567)出生，此時臺州倭患已除，故不存在親生兒子上陣抗倭的可能。

　　也有許多故事說是斬養子，但是，查《戚少保年譜耆編》及大量相對可信的史料，未見戚繼光有收養子的記載。其次，戚繼光到浙江之初，曾有幾次挫折，比較嚴重的是嘉靖三十七年(1558)，胡宗憲親自指揮，發起岑港戰役，明軍屢攻受挫，傷亡慘重，浙江總兵俞大猷及戚繼光、劉英等將領被撤職。但自從戚繼光轉任臺金嚴參將，將義烏兵和臺州兵練成名聞天下的“戚家軍”后，從嘉靖四十年(1561)起，戚家軍攻無不克，戰必大捷，史料中沒有戰役受挫而追責將領的記載，因而不可能有斬殺養子之舉。

　　戚繼光在臺州抗倭戰績如何？

　　戚繼光從明嘉靖三十四年(1555)七月調任浙江，到隆慶二年(1568)二月調任北疆，在東南沿海防倭抗倭13年，其中防守臺州(治臨海)七年三個月。在整個抗倭戰爭中，戚家軍大小百余戰，累計殲滅倭寇及勾結倭寇的海盜約8萬余人，戚家軍陣亡將士約2千余人。詳細內容可參閱拙作《抗倭英雄戚繼光》。

原標題: 揭開戚繼光的朦朧“面紗” ——專訪戚繼光研究專家盧如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