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有很多名字:編外用工人員、單位聘用人員、勞務派遣工,但歸根結底,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——臨時工。
在外人看來,他們因為身在體制內,肯定有諸多的“便利”;而在單位領導們看來,他們的存在或許只是作為編內人員的延伸:每天和他們一樣上下班,坐在同樣的辦公室,做著同樣的工作,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境遇。
這是個既享受著體制的光環,又籠罩在體制陰影里的群體。他們一方面自嘲是邊緣人物,但另一方面,所在單位一旦有風吹草動,他們便會“搶占”輿論頭條,時不時成為背黑鍋的主——他們為什么選擇了這個身份?他們的境況又如何?出路又在哪?記者采訪了我市的三名“臨時工”,聽聽他們在體制外徘徊的酸甜苦辣。
90后剛入職的新人蔡鵬
即使是“臨時工”父母覺得還是挺有面子
2013年8月12日,這是蔡鵬上班的第一天。黃巖的一家事業單位,用工性質為編制外勞動合同工,就是傳說中的“臨時工”。
蔡鵬2013年大學本科畢業,黃巖本地人,因為是家里獨子,父母希望他能回家工作。于是畢業這年,他考到了黃巖這家事業單位。
月工資2500元,雙休,一切國家規定的節假日都可以享受。
在入職的頭幾天,蔡鵬幾乎無所事事,科長給了本科室的業務書,讓他先熟悉熟悉。
每天8點半準時上班,下午6點準時下班。蔡鵬算是好好體驗了把“一張報紙、一杯茶過一天”的日子。
但這種白拿工資不用干活的好日子馬上就到頭了。一個星期之后,科長就扔了一疊的報表、材料給蔡鵬,讓他在第三天上午上班前把這些都做完,說上面領導要來檢查。
在入職的第二個星期,蔡鵬就連加了兩個晚上的班。他也第一次感受到,“工資不是白拿的”。
蔡鵬的第一個工作任務并沒有如期圓滿完成。領導覺得,報表里面還有很多錯誤,總結寫得不好,被退回。
他開始了第三個加班夜。盡管這樣,他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,“剛畢業,還是先學點經驗,多加加班也沒有什么大不了。”
蔡鵬的父母在家門口附近開了個五金店,經濟條件還算寬裕。老兩口也從沒指望蔡鵬能賺大錢,能自顧著就不錯了。再說了,蔡鵬工作單位的名頭挺響,“我父母的朋友、鄰居也都是自己做小生意的多,他們也不知道什么臨時工不臨時工的,一聽說我是在政府大樓里工作,就覺得挺了不起。父母每次一提起我的工作,在朋友中也有面子。”
對于未來,蔡鵬沒有太多的想法。“我的專業是中文,找工作除了進私企當個文員,就只能進政府單位了。最近剛參加了公務員省考,試試看吧。”
85后的單位“元老”呂力堅
富二代甘當“臨時工”
呂力堅是個典型的富二代,父母在玉環當地辦了一家閥門企業,規模中上。
呂力堅比蔡鵬要早三年畢業,之后,他一直都是玉環一政府部門的聘用合同工,幾年下來,他也多少算是單位的“老”員工了。
他還記得第一天到單位報到,科長帶他認識了下科室里的其他人。呂力堅一一叫了老師,問了好。
他被安排在一個二人間的辦公室。除了他自己,辦公室里還有一位退二線的老領導,還有1年就要退休。
“你是誰安排進來的?”冷不丁,老領導抬頭問了一句。
呂力堅剛坐到自己的位置上,一時沒反應過來——“啊?不是統一招考的嗎?”
老領導瞅了一眼呂力堅,沒說別的,又低頭繼續看報。
當時的呂力堅剛畢業,還是個愣頭青,在他的概念里,所有工作都是要筆試面試一關一關過去。所以,即使他父母當時有意向幫他安排工作,也被他斷然拒絕,“那個時候,還剛從學校畢業,覺得找個工作還要托關系走后門,是件很丟臉的事。”
第一天,對面的老領導基本當呂力堅是透明的,平時除了非說的話,基本不跟他交流。那天,他被丟了一堆的工作,要求在下午下班前全部做好。
但第二天,老領導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,對呂力堅異常熱情。這讓他有點受寵若驚,也不曉得是自己的哪一點突然就博得了老領導的歡心。
沒讓他等多久,答案馬上就揭曉了。
“他問我,單位門口那輛奧迪A6是不是我的,說怎么昨天沒見開?我說昨天我搭朋友的車,就沒有自己開車了。他又問我,我父親是不是誰誰誰,說以前去過我父親的公司。”呂力堅就是再笨,這會兒也明白了,原來是沾了父親的“光”。
因為這件事,呂力堅回家跟父母大吵了一架,“一向不喜歡別人拿我家里說事,我是我,不是我爸媽的衍生物,我也不想仗著他們怎么樣。雖然這就是一份臨時工的工作,但也是我自己努力得來的。”
自那之后,呂力堅在單位的地位瞬間提高了不少,平時總有各種領導時不時“關懷”一下,“小呂,你爸爸公司現在怎么樣?”、“回家接班就好了,怎么還出來工作。”……
諸如此類的“關懷”,讓呂力堅從一開始的內心不耐煩還得假裝感謝,到后來的無奈接受,“往好處想吧,起碼從那之后,單位那些人沒有再戴有色眼鏡看我了。”
呂力堅倒是打心眼里喜歡目前的這份工作,“跟我的專業對口,做起來也得心應手。收入也還行,因為是技術崗位,一年大概有5萬元,雖然跟編制內的同事還是有差距,如果單位以后有正式編制的崗位推出來,還是希望能考進編制內的。”
80后已考上公務員的林雅
前男友嫌棄“臨時工”發奮考公務員
林雅的故事聽起來有點心酸。相戀了9年的男友提出要分手,原因是,男友考上了公務員,她還是個臨時工。
林雅人如其名,個子小巧,長得白白凈凈。采訪的那天,她扎了個清爽的馬尾,戴著一副窄邊的黑框眼鏡,說話很輕柔,典型的南方姑娘。
其實林雅現在已經不算臨時工了,去年,她考上了路橋的一個行政機關,是個有正式編制的公務員。
“臨時工的酸甜苦辣,我最有發言權了。我數數我一共當了幾年的臨時工。”林雅扳著手指頭仔細算了下,“5年。”
剛畢業時,她進了一家單位當臨時工,那真的是臨時工,“連合同都沒有簽,也沒有五險一金。一進去,領導就告訴我們幾個同時進來的人,一個月1500元工資,包含保險的錢。”
回憶起剛畢業工作時,林雅搖搖頭,“以前父母比較寵我,前男友也寵,我每天就只知道玩,工資多少、有沒有保險之類,壓根就沒放在心上。”
從真正的臨時工轉為合同工還是在她工作2年后,“單位領導后來跟我們解釋,怕我們這些沒有編制的小年輕留不住,就不愿意簽合同、交保險那么麻煩。結果我們幾個都安穩待著了,平時工作也挺認真,領導就說,那簽合同吧,才幫我們把保險交了。”
那幾年,林雅雖然每年也都會參加公務員、事業單位招聘考試,但純屬“打打醬油”。
讓她下定決心,開始發奮考公務員則是因為前男友的背叛。“那個男友是大學的時候就在談的,一輩子沒想過要跟他分開。前年,他突然跟我說,要跟我分手,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公務員,而我一直是臨時工——這不般配。”
林雅再談起這件事情時,已經沒有當初的傷心和憤怒,“八九年的感情,怎么可能沒有影響呢?但我后來是這么開導自己的:如果結婚后才發現他是這么勢利的人,那才晚了呢。”林雅自我安慰道。
因為前男友的離開,林雅似乎突然頓悟,她必須好好看書努力考公務員,“一開始是為了爭一口氣,后來則是為了讓自己以后有個好的出路。畢竟沒有編制在機關里面工作,怎么樣都是低人一等的,也不可能有上升空間。機關里待了這么多年,再出去找別的工作也找不到像樣的,公務員還是最好的選擇。”
再過一段日子,林雅就要結婚了,對方也是個公務員。“現在社會現實,男的是公務員也會要求女方也是。不過,撇開這些外在的因素,我們兩人現在過得還是很幸福的。”
采訪手記
愿你有個燦爛的前程
臨時工這個詞,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50年代。有一年,勞動部下發的一個用工管理辦法,首次在國家文件中引進了臨時工的概念。
這也并非只是機關單位的專利,很多行業都有,只不過,現在的臨時工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“臨時工”了。聘用人員、長期合同工、短期合同工、勞務派遣工……即使在同一個單位內,可能都存在三四種甚至更多名目的編外工種,每個工種還都有不同的待遇。
干一樣的活能有一樣的待遇,這是所有“臨時工”的愿望。但這些名目繁多的工種區別,讓同工同酬變得難上加難。
因為編制問題,這個群體多少體味到了人情冷暖。“編制內人員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考進來,待遇卻跟非編人員一樣,這多少有些不合理。腳是長在我們自己身上,覺得不合適,走了就是。”圍繞臨時工待遇問題,社會上的議論很多。爭議聲中,有人選擇留下,有人選擇離開,這成了龐大臨時工隊伍中一幅永恒的“浮世繪”。
“陌生人,我也為你祝福,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”。結束本文前,記者唯一的愿望是,全社會都能正視臨時工這個群體的存在,關注并改變他們的生存境遇,真正彌平社會不同群體之間的鴻溝,讓社會更和諧,更美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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