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鏨刻，是在金、銀、銅等金屬上，匠人一手持錘，一手握鏨刀，靠錘擊發力，刻鑿出圖案的手工技藝。

　　但是，隨著時間的流逝，老手藝也面臨著難以傳承的尷尬局面。

　　兩位銀飾加工從業者來看關于老手藝的故事。

　　一位是從業20多載的許樂師傅，其鏨銀技藝，獲得了天臺縣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。一位是新生代銀飾設計者楊旖旎，正在學習鏨刻等銀飾加工技藝。

　　許樂，1975年出生，天臺人。1991年入行，學習了鏨銀、陰雕等銀飾加工技能；2016年6月，其鏨銀技藝獲得天臺縣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

　　慢工出細活因興趣而堅持

　　銀掛件“麒麟送子”收費3500元仍有市場

　　許樂19歲就進入金銀加工行業，先是在臨海學習銀飾陰雕，1994年回天臺，在當地三角老街開了一家金銀加工店，后又師從天臺縣朱汀周學習了鏨刻手藝。

　　有人說，鏨刻的精妙之處，就是在老匠人的巧手下，經歷制板、作畫、鏨花、焊接、打磨拋光等多個步驟，冰冷的銀片能化身為承載剛柔并濟的矛盾體。 

　　許樂向記者演示“麒麟送子”銀掛飾的制作過程。

　　首先是制板。退火后的銀片，就可以將其貼附在起到固定作用的膠料墊上，因銀飾成型需要經歷無數次的錘鑿，因此墊板能夠很好地中和每次敲擊的沖擊。記者了解到，膠板由松香和菜油調和而成，而為了保持制作期間的好手感，固執的許樂連膠板都是要自己調制。

　　萬事俱備，只待許樂手起錘落。

　　所謂“鏨無鋒，刻有鋒。”許樂拿出一套鏨子一字排開，據他介紹，鋒利的鏨刀鏨刻出的紋樣較為細膩，不鋒利的平頭鏨刀鏨刻出的紋樣則較為圓潤。記者好奇問及鏨子的來歷時，“上一個主人也是鏨銀師傅，他早在1949年就轉行了，你想這套鏨子用多久了？”他笑著答道。

　　待在銀片上描摹好圖案的輪廓后，許樂用鏨子刀刃緊貼墨線進行錘擊，隨鏨刀進展，逐漸形成紋形。揮捶走鏨間，平整的銀板隨著每次敲擊一點點朝下凹陷，待初加工后翻一個面，童子與麒麟的輪廓已經初現形態。

　　許樂告訴記者，像“麒麟送子”銀掛件，結婚時是給新娘佩戴的，這個習俗到現在還有保存。因太費人工，其定價在3500元左右，但有需求就有市場。“市面上做這些的銀匠本來就少。但凡一些結婚大日子，都會有人組團團購提前預訂，一次能定做10多個。”他說。

　　手工鏨刻20元一克遠高出批量制造價格

　　在某一件工藝品初具大形，隨后在其上進行手工鏨刻的過程稱為鏨花。

　　老匠人化鏨為筆，讓紋理如在紙上勾畫般細膩清晰，這就是鏨花精妙之處，“一件精美的銀飾打造，就看這一步。”許樂說，比如麒麟送子的銀掛飾上，人物的衣飾、發絲以及云紋、花草等細節部位，都分布著緊密纖細的線條，“這些需要用鋒利勾鏨一道道地鏨刻出來。”

　　(許樂的作品)

　　在天臺經營珠飾店的楊旖旎最近也在學習銀飾鏨刻技巧，時常來找許師傅討教經驗。她向記者分享自己“學徒”經歷，“像云紋、花草等紋飾追求深狹精細，新手往往不能很好地控制好走向，容易出現線條不流暢的問題，而且力度控制不好容易鏨破。”

　　另外，任何的線條、紋路，都是利用各式的鏨子，歷經數次鏨鑿而出，一錘一個印記，萬萬是沒有修正改過的機會了，因此鏨銀師要在腦海中勾勒好整體布局，要特別留神，不能出現偏差。

　　許樂告訴記者，麒麟送子是雙面的銀掛件，“兩張銀片鏨好后，需要焊接起來，因此要求正反面大小、圖案、造型都盡量保持一致。”而新手時期的許樂也曾“馬失前蹄”，遭遇兩塊銀板鏨刻后，出現因不對稱而焊接不上的情況。

　　據介紹，純手工加工一件“麒麟送子”銀掛飾，大概需要一個多星期的時間。如果想省力一些，其店里也有錫制的模具，前期靠壓膜打輪廓，后期靠手工鏨刻，整體制作時間大概可縮短3天。“但壓膜的話，出來立體感稍差一些，一些細節部分可能照顧不到。”許樂說，因為鏨刻技藝復雜，批量制造的銀手鐲，市價在5-6元一克，而手工鏨刻的手鐲，他一般收費20元一克。

　　因興趣堅持鏨刻技藝

　　國內白銀、黃金市場陸續放開，金銀制品產業孕育著巨大商機。

　　但事實上，金價波動起伏大，這對金店經營帶來較大影響。比如天臺金銀加工店，多集中在當地三角老街一帶，許樂告訴記者，原來周邊20多家金銀店，基本都易了主。黃金生意難做，他也在2004年選擇關門，轉投做了別的行業，這門銀飾鏨刻老手藝，也差點就此消失。

　　如今，精通手工制作的老銀匠著實稀缺，但總不乏“念舊者”，千方百計地收集用傳統老手藝打造的銀飾。

　　關了店后的許樂總是不斷接到客人銀飾定做的訂單，甚至寧波等周邊城市的客戶特意尋來。于是2013年，許樂選擇再次“出山”，他開了一家小超市，同時承接銀飾手作的業務，2016年6月，其鏨刻技藝被評為“天臺縣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”。

　　采訪期間，許樂也承認，從上世紀90年代初，自己開黃金店以來，銀飾手工制作一直算是一個副業。對于這塊業務能否盈利也不是“很上心”，閑時會承接一些定做業務，憑的是興趣所在。

　　楊旖旎1986年出生，天臺人。中國美術學院新媒體專業，浙江工商大學MBA。2014年回天臺，隨后開了一家原創珠飾店

　　堅持用原創設計來吸引客戶

　　西藏、云南、尼泊爾、印度……旅游達人楊旖旎在這些盛產珠寶之城都留過足跡，同時結交到了一批收藏界的朋友，并挖掘到商機——2014年，她回到天臺，并在當地開設了一家飾品店。

　　阿富汗的青金石、西藏的老琉璃、尼泊爾的貿易珠……店內都是她依托各路資源淘來的珠飾，且多數是“孤品”，這些便是楊旖旎原創設計的好素材。

　　不同于當時的珠飾店單一做批發或者零售的業務，畢業于中國美院的楊旖旎最初承接珠飾設計搭配的業務，注重追求產品的設計感。

　　楊旖旎介紹，店內珠飾產品一般售價在500-600元之間，“除了配飾原材料的費用，我只額外收取加工費，并無設計費。”

　　但久而久之，她發現有同行會直接“借鑒”作品圖，并占為己有。“畢竟串珠作品，自主設計占比較低，其實很容易被人復制。”于是去年下半年，楊旖旎開始學習銀飾制作技能，將銀飾與珠串結合起來，并依托前期累積的客戶資源，做起了飾品原創定制的生意。

　　(一有想法，她就會畫下來)

　　楊旖旎曾接過一個單子，一位30歲女性老顧客，希望為她和其10多歲的女兒設計一套母女鐲。

　　楊旖旎用圖片記錄作品從設計到制作加工的整體過程。“通過前期的接觸發現，這對母女給我的印象比較文靜，所以在設計環節，我將作品風格定成比較復古、沉靜。”楊旖旎說，由于定制產品造價相對較高，這對手鐲的預算在1000元左右。“產品需要體現其價值，像母女鐲有很好的寓意，我也希望她的女兒能戴更久，所以把鎖扣部分設計成活扣，希望她20多歲還能佩戴。”

　　(楊旖旎設計制作的拉長石母女鐲)

　　通過成品圖，記者看到這對原創手鐲，透著綠色光澤的拉長石，周邊鑲著銀圈，上面用簡單的鏨刻雕出獨特的紋路。據介紹，單單一個銀手環，需要10多個大小不一的銀部件，經過拋光、切割、焊接等工藝，花費百來個小時才能完成。

　　因為堅持原創，且風格契合多數消費者的審美，楊旖旎的飾品吸引了一批客戶群。目前楊旖旎接單渠道來自微信、淘寶、實體店，客戶來自臺州以及周邊城市，單其微信朋友圈客戶已近一千人，一個月曾最多承接20個訂單。據楊旖旎介紹，制作工藝簡單的，一天就能完成一個，原創、精工要求高的，單品價格在1000元左右的飾品，從設計到成品需要10-20天。

　　作品除了堅守“匠心”也要注入原創元素

　　算起來，楊旖旎也算是許樂師傅“半個徒弟”。

　　與許師傅幾次切磋下來，楊旖旎說：“老工匠對于精工要求之高，執著的態度真的令人佩服。”

　　但是，楊旖旎認為，關于鏨刻技藝的保持，許樂持偏保守的態度，一些想法有待更新。

　　比如，許樂想要正式收徒，而徒弟需要學上個3年方能出師。“手工藝學習時間太長了，而且賺錢也太費工夫了，年輕人會耐不住。”楊旖旎說。

　　另外，許樂會收集古書圖譜，并描摹圖譜上的銀飾花紋等圖樣，作為平日銀飾鏨刻的素材。“20多年以來，他鏨刻圖案樣式從來沒有變過。其實已經不適合現在的消費者，尤其是年輕人的審美了。”楊旖旎說。

　　關于兩者的消費群體，楊旖旎為記者做了個對比，如今80-90后才是社會的消費主體，而她的消費主群體年齡恰好在20-30歲之間；而許樂針對的消費群體則是40-50歲的中老年人，可以說受眾面備受局限。

　　楊旖旎認為，年輕人特立獨行，因此手作產品是可以迎合這類消費群體的消費心理的。“一個人思想是不能夠被剽竊的。“楊旖旎認為，新生代的手藝人需要保持老手藝人對于追求精工的這份責任心，同時也要抓住年輕人對個性追求這一大商機，“設計的作品有新元素的注入，才能滿足年輕消費者獵奇心。”

原標題: 天臺一對新老手藝人的對話丨關于老手藝瀕臨失傳，他們是怎么想的……